科萊特女士有著一頭金髮與美麗的笑容……
還好有她,因為教室讓我覺得沉悶、充滿敵意。我的課桌椅已經傾斜到不能再斜了。我不是調皮,但是我不懂,為什麼我要穿著像Doisneau(RobertDoisneau,法國黑白攝影大師)的黑白照片中那種灰黑的制服?我到底為什麼要坐在一堆巨人中?……
當時的我五歲,連跳兩級直接讀國小二年級。在這個地區的小學校裡,我的同學們不是七歲就是八歲。只要一想到自己會跟不上進度,就讓我覺得害怕。
我還記得剛開始幾天的淒慘情景。那幾天我都是在一群同學的嘲笑眼光下、趴在科萊特老師的膝蓋上哭著渡過。馬德歐尤其讓我害怕,全校的孩子都怕他,「被馬德歐欺負」是在學校裡最可怕的威脅!
為了不想跟別人顯得不同,也害怕自己搞壞了氣氛,我開始試著融入大家,雖然大部分時候我都表現得很笨拙。不過,儘管再怎麼努力,我人生中第一次最「無助」的時刻並沒有因此晚到!當科萊特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今天的作業:文法,剛從幼稚園大班連跳兩級,連學前預備班都沒上過的我,根本沒聽過這個字。為了不錯過這個可以表現的好機會,我很肯定地舉起手糾正:「老師,『奶奶』(法文中的「文法」與「奶奶」的發音類似)不是這樣拼的。」全班頓時哄堂大笑,於是我又回到老師的膝蓋上哭泣。當時的我實在太需要這種安慰了……
那段時光有著一種味道──混合著粉筆灰、膠帶與老師的香水味,加上作業本的封面與巧克力牛奶的味道。那是一種不得不強迫自己品嚐的各種味道混合的滋味,只要一聞到馬上就可以把我拉回那個年代。現在的我很喜歡在每次的學校會談時,重新回味那種苦中帶淚的滋味,並懷念起那段有人對我說「讓我來幫你」的時光。
對我來說,國小二年級那一年是很辛苦的一年。很明顯地,我的程度還不夠,而且過得非常不順利。
我的笨手笨腳在操場上也是出了名的。踢足球的時候,我的右腳總是背叛我,或者應該說是我的兩隻腳與我的身體太不協調,所以我只能擔任臨時守門員。這個位置實在是太無聊了,我一面算著時間,希望可以儘快逃離那個足球門,卻又擔心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和其他人做朋友。我連玩彈珠都很遜,才一會兒工夫就輸掉所有玻璃珠跟午餐的櫻桃。到最後,我總是口袋空空、無精打采,一身狼狽地回家。
除此之外,我還得面對一些孩子無情砲火的打擊。他們看我什麼都不懂,總是故意尋我開心:
—為什麼你的個子這麼小?
—因為我跳級。
—才不是,你是跳老師吧!
一點都不好笑。
這種不被了解與挫折不斷交相出現,絕對會在一個孩子的心中留下陰影。更糟糕的是,當時的我因為錯誤的書寫方式與專注度不夠,還要應付從早到晚的功課,真是雪上加霜。於是在課堂上,我開始想像自己是另一個人,一個比較厲害的人,我是彈弓俠鐵力(註1),在一群英國人當中默默承受不被人了解的孤寂,深愛著依莎貝兒,獨自對抗壞人……經歷過這段難熬的時光,現在的我對那些不斷遭受責罵、不斷犯下連他自己都不知如何避免過錯的「不良兒童」,一直都保有某種移情作用。如果一味地要求這樣的孩子達到不可能的高標準,很快地當然就會使他們喪失努力的意志。
(譯註標)譯註
註1ThierryLaFronde,六○年代法國紅極一時的電視劇,敘述一位英雄鐵力忠心地要救出困在英國的法國國王的故事。
當我升上國小三年級,雖然換了學校,我還是一樣笨手笨腳,尤其是無法專心上課的問題,使我每一天度日如年,也讓我變得越來越煩躁。
十年前的某一天,我碰巧遇到讀幼稚園時的一位老師,她是來向我的指導教授請教一些問題的。記得她看到我時很訝異,還對我的教授雷吉得.維亞說:「他小時候很有趣,個子很小,但是一個班級裡只要有一個跟他一樣的學生就夠了。」把這句話加以延伸,我倒覺得我的教授當時應該這麼回答:「在醫療體系中,這樣的人最好也是只有一個……」
行為過動與左撇子已經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,我得接受、適應,並試著以口試成績來彌補差勁的筆試成績;我也得學著強迫自己對事物產生興趣,想辦法讓自己定下心來……這些努力總算沒有白費,我的小學生活終於順利結束,口試成績還是班上前幾名,筆試成績也沒那麼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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