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視鬼才王偉忠認為,如果創作是為了「要做個收視率高的節目」,只會讓自己綁手綁腳;反倒是單純抱著「值得一做」的心情,執行有趣的創意,讓真誠的感染力引發共鳴,結果往往會出乎意料。
採訪‧撰文 / 張鴻
★人物小檔案
電視鬼才王偉忠
現任:金星製作總經理
經歷:1957年出生於嘉義眷村,文化大學畢業。大二進入電視台工作至今。1996年福隆製作公司改組,王偉忠獨立成立傳播公司,目前旗下共有數位、金星、中大、精彩4家電視節目製作公司。
「23歲成名,50歲擁有12個節目,從《連環泡》到《全民大悶鍋》,他的創意讓晚間10點到12點充滿歡笑。」曾有媒體這麼形容他。
進入電視圈工作30年,製作過三十多部膾炙人口的電視節目,從1980年代的《連環泡》《嘎嘎嗚啦啦》到2000年代的《全民亂講》《全民大悶鍋》《康熙來了》《超級星光大道》等,全是他天馬行空的創意傑作。
他就是被外界稱為「創意點子王」、被旗下藝人形容為「偉忠幫大家長」的王偉忠。
年輕時的王偉忠,性子急、脾氣大;50歲的王偉忠,「外表嚴肅,但事實上在那黑色的西裝裡,藏著一個帶給人們歡樂的太陽。」女兒這麼描述他。而王偉忠自己則說:「一個軍人的個性,一個小孩的個性,這兩種個性融在一起,就成了今天的我這付鳥樣子。」
做了30年的電視節目,對觀眾說了無數次「歡迎收看」,這回,我們聽聽他話當年、說創意、談管理……。
話從頭》》
每段過程,都將成為人生的累積
Q:對你來講,影響你職涯發展最大的關鍵是什麼?
A:對四年級生的我來講,「電視」就是莫大的魔術。在我小學五、六年級時,電視還是很稀奇的,所以當家裡第一次架起電視天線時,我感覺那天的天空特別藍,那個畫面對我來講,一輩子難忘,也因此我在電視這一行一做就做了30年。
其實我會進入電視圈有很多因素,在民國五、六○年代,電視是個很虛榮的行業,我記得當時有個電視節目叫《三朵花》,跟現在的《超級星光大道》差不多,就是從素人選歌手。眷村裡有些人因為想參加電視台的表演,就去報名,我們都希望他能得名,那時候就覺得,誰能到電視台工作,不管是幕前、還是幕後,對整個村子就是一種榮耀。
Q:在你進入電視台工作後,有什麼樣的感覺或體會?
A:電視圈很現實,可是電視圈也是半藝術的環境,所以還是有些長官、長輩、老師很重感情,只要好好做節目,他們還是會給你機會,所以才能夠培養出這麼多的人才。
像帶我入門的江吉雄老師(曾執導過國內第一齣連續劇《晶晶》、並曾擔任《綜藝一百》節目製作人),我學生時代就跟著他。後來在電視台和他共事工作的過程中,我發現他很為工作人員著想,給了我很多空間跟尊重,也給我很大的信心。
Q:你是指會尊重你的想法?
A:對,開始的時候他會尊重我們的想法、用我們的點子,然後會幫我們跟主持人溝通,讓主持人信任我們。這就像對小孩一樣,從小給他信心,他自然就愈來愈有信心。尤其是藝術工作,沒有一定的標準,有了信心之後,就愈做愈有信心,就能往好的方向發展下去。
Q:你進入電視圈30年,是否曾遇到過什麼低潮?
A:倒沒有這麼灰心,比較像是自我的掙扎。我記得1993年TVBS開播後,我到TVBS去當副總,開始接觸業務,甚至還當過外商公司總經理(跨國音樂公司MCA台灣分公司總經理)。
這段經歷讓我開始認真思考:「到底是要去做自己適合的事,還是去做一些自己不適合的事來訓練自己?」但其實沒有標準答案,因為每一個過程,最後都會變成重要的累積。唯一能肯定的是,如果心裡面告訴自己該動了卻沒有動,就是在浪費時間。
因為這樣的想法,所以在TVBS的那段時間,我做我不擅長的事,因為我對業務不擅長。所以1995年我去台北之音,從頭開始,用我僅有的能力去經營一個幾乎已經沒有市場的廣播頻道,但後來台北之音也真的把整個廣播市場帶起來了。
對我來講,人生的過程其實有點像不斷攀高的成長曲線,現在的最低點,可能比以前的最高點還要高,不管經歷過什麼,絕對會有累積,千萬不要輕言放棄你的累積。
談創意》》
滿足創作欲,再不斷累積市場感
Q:你曾製作過許多膾炙人口的電視節目,這些創意是如何產生的?
A:任何一個節目,當然都有它背後的思考模式,可是我覺得有目的的創作都不是好創作,我從來沒有一個創作是有目的的創作,有目的,通常都不會成功。
如果創作是為了「做個收視率高的節目」或是「要寫本暢銷書」,只會讓自己綁手綁腳,怎麼做都不順;反倒是單純抱著「這題目值得一做」的心情,去把有趣的創意執行出來,結果往往會出乎意料的好。
像當年創作「孫小毛」這個人偶,是因為想幫陶大偉找個節目搭擋,人偶的聲音則是模仿他的好搭擋孫越,結果《嘎嘎鳴啦啦》這個節目一做就做了很多年,而且反應出奇地好,收視率達到48%,大概是當時全台灣收視率最高的節目,甚至打敗楊麗花的歌仔戲。
另一個有趣的創作是「老實樹」。老實樹是《連環泡》節目裡的一個單元,在主持老實樹之前,胡瓜是個跑秀場的小主持人,但他訪問大牌從來不害羞,幾乎什麼問題都敢問。所以我就有個想法:「由他來訪問大牌,當大牌一講『瞎話』時,後面布景的大樹就會全部垮下來。」樹倒猢猻散,當初就是這樣的想法。
沒想到,後來華視的美術搭景班卻把「大」樹做成桌上型的「小」樹,但時間緊迫,沒辦法重做,只好將就著用。我記得老實樹第一集訪問的是張帝,張帝是當紅大牌,結果當他一講錯話,樹就倒下來,我在現場看到張帝急著伸手想要扶住樹的緊張模樣,心想:「這個樹成功了。」老實樹就這麼一炮而紅,足足做了兩年。
Q:在創意的落實上,有沒有什麼原則或方向可以依循?
A:有人說,做這一行沒有老師,任何創作都跟自己成長的環境、天份和所學的東西有關,這三者融合起來,就變成闖天下的第一炮。(★加粗)任何創作,不管是電視、電影、或部落格,一開始一定是自己喜歡、自己爽,但慢慢地會得到一些共鳴,然後你就要一直累積、一直累積,累積到有市場的感覺,才有可能成功。
那市場感覺是什麼呢?知道你的消費者在哪裡,你的成本有多少,要怎麼接近你的消費者,溝通方式是什麼。這個道理其實每一個行業都一樣,可是每個行業運用的方法不一樣,每個人運用的方法也不一樣,要靠自己不斷地摸索。
看星光幫》》
用真誠的感染力引發共鳴
Q:最近當紅的《超級星光大道》,很多人覺得就像看連續劇一樣,每周都有不同的戲碼上演。這是當初在製作時刻意塑造的嗎?你能不能分析一下《超級星光大道》成功的原因?
A:如果我們有這麼厲害,那就不得了了。其實它是自然演變成的一種氛圍,這種氛圍最近很多,包括王建民效應、《練習曲》《偉忠媽媽的眷村》紀錄片所引發的熱潮和效應都是。這社會其實很久沒有這種真誠的力量了,就是這樣。
《超級星光大道》這個創作,當初也沒有一定要大賣之類的目的。只是單純覺得大陸的《超級女聲》很轟動,我覺得我們也應該做個節目,讓年輕人有一個出路。不過在執行方法上,我希望能跟別人不一樣,要把它的高度拉高。像是節目的評審,我就對他們要求一件事:「我們一定要嚴格,但是我們更要關心,不能光是毒舌完就算了。」
四、五年級生的文化美學是「說、看」;但六、七年級生的文化美學是「唱」。六、七年級生唱歌知道升key、降key,知道音調準不準,他們對唱歌是有感情的。因此在執行的過程中,我們會跟唱片公司簽約,讓來參加比賽的小朋友覺得他們只要努力,就真的有希望,不是玩票而已,整個節目的高度就有了。
現在父母對孩子的管教,有的夠關心但不夠嚴格,有些夠嚴格但不夠關心。所以有很多四、五十歲的父母愛看這個節目,因為他對參賽者會有一個影射,就像看自己的孩子比賽一樣,看他們經過挫折以後,怎麼樣欣然接受。目前台灣的政治、經濟、社會,沒有一個大人做得到,但這些參賽的小朋友卻做到了。
此外,「星期五」也是全台灣自古以來實驗心情的最好時間,你坐在電視前面,這時候心情是輕鬆的,在看這個節目的過程中就會更投入,覺得它有真誠性,然後它的氛圍就出來了,讓大家相濡以沫,就是這樣。
Q:星光幫之前的謊報年齡事件,你如何做危機處理?
A:我不會做危機處理,我也覺得星光幫根本沒有什麼事。楊宗緯這一路走來,他知道自己就是要唱歌的,雖然他讀了台大法律、國防大學,但他一直在找自己的方向。當時我就跟他講:「你不要輕言放棄這個行業,可是誠實還是很重要。」後來他自己選擇退出比賽,我也尊重他,就是這樣。
我只強調,我的公司絕對不會教唆他謊報年齡來增加收視率,這種事情是我的公司裡不容許的,對這一點,我覺得我非常坦盪。
管理哲學》》
放手讓員工發揮,幫他們扛失敗
Q:從創意人成為經理人,你對公司的管理方式是什麼?
A:我們公司是製作人制,由製作人管理自己的團隊。我則是去帶製作人,讓他知道如何去看收視、看口碑、看感覺,他自己就會知道要怎麼經營好一個節目。
Q:你怎麼去帶製作人?
A:其實,每一個製作人的個性要不一樣,節目內容才會多元,所以我在帶他們的時候,也花了一段時間去調整。從我覺得「我想的才對」,逐漸變成「你們想的都不錯」,然後開始放手讓他們去做。
我一直認為,沒有一個製作人不想把節目做好,但這需要天時、地利、人和,所以領導者要幫下面的人扛失敗。當一個製作人作了三個失敗的節目,可能第四個就會成功了,所以千萬不能在第三次失敗時就跟他說:「你走吧。」
當然我也會給他們一些原則,比如藝人經紀,我會跟他們說:「你真的喜歡這個藝人,你才簽他,你不能有目的地去簽藝人。」我的邏輯跟哲學就是,很多事情不能只想到目的,一想到目的就不對了,見面都尷尬。
Q:許多藝人或製作人很怕你,是因為你的要求特別嚴格嗎?
A:其實我也沒有要求什麼,我公司的製作人其實很自在、很自由,可是有些東西,我覺得那是老一輩注重的原則,這原則很難講得清楚;好聽一點叫做「擇善」,不好聽的話就叫「石頭」,又臭又硬。不過相處久了的人,大概都知道我的個性,我對於我在意的一些基本原則很嚴格,至於其他的事情你要怎麼樣,我就無所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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