婆羅洲是我在殼牌見習三年的高潮。那段日子事情層出不窮,而且不是可以事先安排的,但或許這反而更好。公司沒有正式的培訓計畫,哪裡出缺,我就被安插到哪個職位。從我自倫敦來到吉隆坡時,這種即興式的培訓方式就開始了。吉隆坡的同事根本沒料到我會出現,但當地年輕的總經理卻沒有因此驚慌失措。


「這樣吧,」他說,「開始的兩個月,你不如待在我的辦公室。別開口,只管聽,只管觀察。除非是非常私人或非常機密的事情,你可以整天坐在這兒,如果我出去拜訪人,你也可以跟著我去。這樣,你對我們的業務是怎麼運作的,就會有概念。每天傍晚我們可以訂個時間談談你的觀察。搞不好我從你那兒學到的,會跟你從我這兒學到的一樣多。」對於我進入的這個世界,這是再好不過的介紹課程了,儘管有些老資格的員工看到我坐在那兒聽他們開會,頗不以為然。隨後,我被賦予一連串的研究任務,全都直接向總經理負責。對一個新進人員而言,以這種商業版的書僮角色來認識一家新公司,是有趣而寶貴的經驗,不過,兩個月不開口也夠我受的了。


一年以後,在去婆羅洲之前,我又碰上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培訓計畫,那是我頭一次嘗到殼牌「沈浸」學習的滋味。我被召喚去見新加坡地區總部的總經理。「倫敦要我們指派一個經濟學家負責東南亞,」他告訴我,「我們覺得你會幹得非常好。」
「可是,我一點也不懂經濟學,」我抗議道,「我在大學讀的是希臘文和拉丁文。」
「可是你讀的是牛津,不是嗎?」
「是的,是牛津。」
「那麼,」他微笑,「一切就行了,你會應付得來的。」我突然明白了,文憑只是繼續學習的一個資格,是教育的起點,不是終點。


我出去買了一本黃色封面的小書,叫做《自修經濟學》,我讀這本書的認真程度,是空前絕後的。這項工作是預測石油產品在該地區的需求。殼牌發現,石油消費和GNP(國民生產毛額)強烈相關。我的麻煩是,新加坡那時還是英國殖民地,沒有官方的GNP統計。假如我的預測要有根有據,就必須自己先估計出最接近的GNP值。我不能假裝那些數字有多準確,我也不認為自己的預測在整個計畫中有多重要,但我能說的是,假使你想知道一個國家內部的情況,最好的方式是估計一下該國的GNP。因為我是殼牌的經濟學家,我能見到各類政府官員、和各式商業領導人。不過,我從來沒搞清楚過華人的貿易公司,或是名目繁多的各種餐館的可能銷售總值。


一個月以後,我應邀到新加坡大學一個探討石油產業未來的研討會上發言。這時候,我有了另一個發現:如果你真的想學好一樣東西,可以去教教別人。按理說,那個時候我知道的要比聽眾多,演講應該不是太大的挑戰,然而想到要上台說話,就不得不仔細翻閱書籍和統計數字,一直看到深夜。從此,為新的聽眾和讀者演講、寫作,就成為我特別喜歡的挑戰;我知道我學到的要比他們學到的更多。


殼牌也教會我,人是最大的關鍵。到了新加坡沒多久,我見到艾居恩‧夏普(Adrian Sharpe),當時的銷售經理。他告訴我,我是公司要他訓練的頭一個非技術專業的大學畢業生。「你在那個大學讀的是什麼?」他問。


我覆誦那兩個可悲的詞,「拉丁文和希臘文。」


他大笑。「你跟以後你要管理的那些華人業務員在一起時,這兩樣東西可派不上用場。今天晚上我帶你出去吃飯,去和其中幾個人見見面。今晚才是真正的教育。」那天晚上他們想把我灌醉,不過,牛津至少也教會了我喝酒。等到漫長的一晚結束時,是我把艾居恩送回家的。我通過了第一關考驗,但我開始明白,眼前的未來我得仰賴這些人,更甚於仰賴自己的頭腦。從那時起,我總是設法知道究竟是誰在主導事情,答案往往是層級很低的一些人,原因是他們擁有強大的「負面力量」。除非我們能彼此互信,否則事情是幹不成的。我還在婆羅洲學到,一開始就找對人,是經營所有業務的關鍵,而第一印象並非永遠可靠。約翰‧雷諾茲教會了我這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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