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om : 玩得好!
蔡詩萍/一個女兒的老爸
我應該一輩子會記住那畫面吧。雖然,我不一定有把握能像那位父親一樣,做了這麼大的決定。
那年我剛結婚,還沒小孩。
我到台南府城主持一項文化活動的頒獎典禮,一位得獎藝術家,領到獎牌後,聲音哽咽。他說,兩年前舉家遷到中部一座山城,離開台北是家庭重大決定,尤其陸續要上小學的兩個孩子,放棄台北整體較好的教育環境,無論對哪位家長都是艱困的抉擇。但他還是想給孩子多接近大自然的童年,終於搬遷到那座山城。
他哽咽的繼續說,搬家後,兩個孩子每天徜徉於天地之間,在綠草、白雲、山坡、小溪裡認真嬉戲,認真遊玩,這些場景每每觸發他對藝術創作更多的新鮮體悟,而孩子在這些自然環境裡,發乎內在的跑跳喊叫,驚訝於蟲鳴鳥叫的稚嫩歡呼,尤其讓他覺得這選擇,於孩子們,將是一輩子的「童年記憶」。而今,有多少孩子,能有「真正的童年」呢?
最後他依舊哽咽的說,也許有一天孩子終將回到城市上學,但他們會記得這一段玩耍的歲月。
我一直記得這段畫面。許是我自己從小到大的經驗吧。我是眷村小孩,但我童年的暑假,都戲耍於客家聚落的外婆家,成天瘋進瘋出地,老媽老爸管不著,外婆外公疼惜長外孫,每個暑假我都是在陽光下、田埂上、池塘裡、穀倉屋頂、竹林叢中,穿梭度過的。就像那位藝術家父親的感嘆,以後,我或許有了城市、大都會、乃至於國外的種種人生經驗,然而童年於遊戲中、於自然環境裡瘋進瘋出的歲月,卻是不復可得。若每個父母,都從這體悟去想,也許,我們就會想方設法,給孩子留一段徜徉自然,舞於天地之間的記憶吧。
我是從這層體會,發現了城市一隅的,雲門的「生活律動」。
而今,於多數人,能夠像我那樣,每年有一段客家聚落的寒暑假,不容易了。能像那位藝術家父親,舉家遷至有山有水有蟲有鳥有草地之小山城的果斷或機緣,亦不容易了。
我們相對容易的機會,或許就是如何於置身城市的命運裡,積極去為孩子們找尋一處,可以「類似自然處境」下的身體律動環境,看他們在「想像中的情境裡」,或奔、或跳、或舞。
我在雲門教室裡,看每個孩子揮灑的肢體遊戲,竟會有一股「遲來的感嘆」!我是個「很不會跳舞」的男人,儘管我極愛運動,但一面臨肢體語言的律動時,總是感到束手綁腳,渾身不對勁。偶而於旅遊中,在飯店韻律教室跟老師上一堂課,也多半是以運動出汗為目的。可是也往往會在那一小段時間裡,突然觸動到一點「韻律感」的愉悅,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身體,是在「享受」一種內在的和諧。
人,應該是有天生的律動感吧。不然,不會每個小孩子,一聽到音樂,總能舞手舞腳地,隨興跳出一段逗引父母哈哈笑的舞蹈。我相信我小時候應該也是這樣,差別只在,我少了一份有老師引導的機會而已。
我喜歡開著車,穿過街衢,走過人群,牽著我女兒,看她喜孜孜地,走進雲門教室「生活律動」上課,那彷彿是她的舞台,她的手舞足蹈全無禁忌的肢體世界。我在一旁陪著,遂也墜入了每個父親都曾有過,都該有過的夢想,給孩子、給自己一個「有韻律感」的人生。
即便,那只是城市生活裡的一小段時光;即便,那終將是孩子生命裡的一小段童年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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