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人的年輪一圈圈的加深,我們也對於自己的好惡越來越分明,說得好聽叫做風格,說得難聽叫做頑固,好像刻在樹上的年輪,不能回頭再去改變,又好像拼字比賽,已經說出口的字母就不能收回,或是棋局裡起手無回的真君子。
這包含了待人接物的原則,面對壓力的反應,尋找放鬆的方式,工作的態度,交友的類型,『我決定從此以後要這樣做了』的那種決心,延伸到起司蛋糕非哪一家的不好吃,想吃鰻魚飯就要到哪一家店去,就連泡麵吃法都有堅持,漸漸的看到年輕人不正統的吃法會搖頭,蔑視隨便買便利商店填滿美乃滋的海鮮握壽司竟然覺得好吃的人,這種時候,就是老化的證據。
當三杯雞口味的三角飯糰剛剛上市的時候,我們站在7-eleven的熟食冷藏櫃前,頭腦一陣暈眩,覺得『天啊!這種東西能吃嗎?』的同時,卻看到十幾歲的國高中生,如過江之鯽般一個個伸手拿了就去結帳,絲毫不當一回事,直到架上剩下最後一個,我們還是不知道該不該冒險一試,彷彿這是個生死攸關的重大抉擇,對於食物口味的自然演進,我們逐漸失去適應能力。
同樣的抗拒感,在科技產品上更加明顯,軟體升級,視訊軟體,網路電話,部落格,線上相簿,音樂下載,網路競標,iPod Nano,編寫鈴聲和絃,線上交友,當我們身邊的小朋友各個自然而然地不斷轉用最新的設備,我們卻每次都要努力克服那份違閡感,隱藏上年紀的人對新東西輕蔑的臭脾氣,『我撥號上網用得好好的,幹嘛一定要換寬頻?』
『msn即時通7.5?我用3.0版從來沒有出問題!』
『手機能打電話就好,最看不慣捷運上那些拇指族,他們以後一定會有肌肉僵硬的毛病…』
其實是害怕新東西吧? 其實是不太會使用吧? 可是我們卻以為別人看不出來,繼續用鼻孔哼著氣鄙視那些華而不實的新花樣。
『什麼火星文嘛!以後這一代的國文程度一定完蛋!』
當我們是少年的時候,也是這樣看我們的父母或祖父母輩不是嗎?不敢坐飛機,上網購物怕被騙,吃簡餐發現是微波餐包就皺眉頭,每次買衣服就抱怨明明不是純棉的竟然還感賣那麼貴,電器用品怎麼都不像以前那樣可以用個三四十年。
我們的國學底子,書法,國畫,不是在他們的眼中差勁無比嗎? 從小我們看電視,租漫畫,打電動,可不是博大精深中華文化的沉淪嗎?
結果我們也是什麼事都沒有地長大了,似乎也沒有變成比起上一代太差勁的人。
所以下一輩若無其事吃著三杯雞飯糰長大的年輕人,健康不會比我們的差,成就也不會比我們的低,僵固的不是時代,其實是我們的腦袋。
我們並沒有比較高的抗壓性,只是當我們少年時期還沒有『草莓族』的名詞罷了。
人的年輪一圈圈的加深,不能回頭也無法改寫,但是我們每一個十年的歷程,包裹著前一個十年,確確實實地影響著下一個十年,無法逃避,也無法隱藏。
『自從有了視訊電話以後,用電話分手變得越來越困難了。』
最近在酒吧裡聽到一個跟我差不多同年齡的男人這樣的感嘆。
時代的確讓懦弱的人變得越來越難逃避,但是對理直氣壯的人來說,幾千年來要分手就面對面分個乾淨俐落,不是千古不變的嗎? 被打耳光也是意料中的不是嗎? 寫分手信或打分手電話,隱藏在科技的便利後面,勉為其難只能叫爛人的風格,跟時代或三杯雞飯糰應該無關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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