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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有八所大學,台灣有一六二所,台灣高教經費一年七百多億,香港也有六百多億。
這是一場「開勞斯萊斯」vs.「騎腳踏車」的競爭。香港高教的進步,不僅讓全中國頂尖學生趨之若鶩,
更讓全球頂尖學者紛紛「入港」。香港如何打贏這場全球高等教育的爭奪戰?


【文/蕭富元 攝影/劉國泰】


著剪裁有型的西裝、打上領帶,十九歲、個頭挺拔的李一丁,站在香港科技大學教室講台上,台風穩健,以一口流利的京片子,對台下一百多名同樣來自中國大陸的大一新生,推銷「上莊」(參加社團)的種種好處。


一年多前,沒有經過太多掙扎,李一丁放棄北京清華大學,選擇到離家千里的香港讀大學。在參觀過香港多所大學之後,連從清華大學畢業的母親,都大力支持兒子的決定。今年,李一丁的表妹也步他後塵,只報名就讀香港的大學。


「來香港讀書以後,內地的大學不再是我的選項了,」坐在宿舍交誼廳,面對萬頃碧波,李一丁對自己的選擇不曾懷疑過。


到香港讀大學,在大陸頂尖的中學生之間,已經成為「火爆」的一股流行風。


三年前,香港的大學開始大舉「入侵」中國十大城市招生,祭出動輒四年四、五十萬港幣的高額獎學金,強力招攬各地高考出類拔萃的資優生。八所大學自校長、院長以降,全員出動,親自出馬宣傳、面試;學校公關更靈活地找來校內的大陸生回中學母校現身說法,印證他們在香港的學習與改變。


「許多家長、學生看到我,變得這麼獨立、自信,英語又說得好,都動了心,」來自北京、外表文靜的城市大學製造工程系二年級學生張怡綪特別自豪,來香港讀書一年,她從一個安靜內向的乖乖學生,變成一個每三十分鐘就安排一個活動行程、甚至能夠一手替學校在北京包辦招生活動的活躍份子。


香港大學 到中國「掐尖」


大陸媒體形容這是香港在內地「掐尖」,短短三年之間,香港五萬名大學生當中,大陸生人數從二%大幅成長到一○%,儼然是中國「素質教育」的典範。


就以今年來說,八所大學預計招收一千三百個大陸生,前來報名的優等生就超過三萬人,錄取率僅有四%,錄取分數更相當於北大、清華的水準,所招收到的各省高考狀元,也從去年的三個,增加到今年的十五個。


根據大陸一份針對中學生的調查顯示,如果同時被香港知名大學和大陸頂尖名校錄取,有七一%的學生會選擇香港高校。願意去香港接受高等教育的主要考量,有八成以上是著眼於香港的全球化,六成則是看中未來在香港的求職優勢。


三年前放棄清華大學選擇到香港中文大學念工商管理的馬文杰,對香港大學的國際化程度感觸最深。他可以選修許多外國教授開的課,班上半數同學是外國學生,即使是上課選用的教材、個案也都是國外案例,「來到香港,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國際化,」今年已經大四的馬文杰回顧三年大學生活,得到這個結論。


早在全球化浪潮席捲各國高等教育之前,香港就底定了「楚材晉用」的國際化競爭策略,以「擴大大學規模、國際級待遇迅速壯大師資、獎學金開拓多元化學生來源」三部曲,打一場全球高校人才競賽。


八vs.一六二所大學的競爭


十幾年前,香港政府為因應回歸中國而造成的人才流失現象,決定採反守為攻的佈局,廣開大學窄門,將大學教育從菁英教育延伸為普及教育。香港原本只有兩所大學,錄取率僅有二%;在港府刻意的政策引導下,投下數十億美元新創一所大學——香港科技大學(見下文),並且扶植其他專科學校升格為大學,十幾年內大學增加為八所,入學率也提高到一八%。


相較之下,台灣人口是香港三倍,卻有一百六十多所大專院校,一百多萬大學生;以台灣的標準,香港的「普及」化大學教育,其實還是一種菁英制。從政府投資在每位大學生的經費比較,香港平均高達兩萬多美元,比日本還要高,更是台灣的五倍。


「不盲目開放大學、又肯花錢投資」,是香港在短短十幾年間,就能有四所擠進英國《泰晤士報》世界排名前兩百大名校的關鍵。台灣每年有七百多億高等教育經費,分給一百多所大學;大學規模僅台灣二十分之一的香港,則有六百多億台幣的高教預算。「這簡直是開勞斯萊斯和騎腳踏車的差別,」一位台灣國立大學教務長感嘆。


兩年前返台擔任東海大學校長的程海東,就體驗過香港對大學的慷慨投資。六年前他受聘為香港城市大學物理系系主任,「當時錢都花不完,一直在買儀器、雇人,設備用的比美國一流大學還好,很快就把學系辦起來,」相較於台灣目前資源稀釋的窘況,程海東不禁感慨,「台灣的大學一直在籌錢補破洞。」


為了搶到最好的師資,香港更是有計劃地從海外挖來各領域學術有成的優秀學者,科技大學教授丁學良就曾形容,香港的大學:「人要來自五湖四海,派要出於三教九流。」大學教授最初是比照香港公務員待遇,是台灣教授薪水的四倍。近年來,礙於公務員多年未調薪,為避免喪失國際競爭力,香港政府順勢調整政策,讓大學教授待遇脫離公務系統,徹底採取彈性化薪資。


三大校長,都是台灣院士


香港還懂得善用「擒才先擒王」的道理,從幾所名牌大學挑選校長的手法,就可以看出香港以人才吸引人才的槓桿操作風格。


不同於台灣公立大學的「教授治校、校長普選、教育部勾選」,香港大學的校長由港府授權學校董事會自主到全球獵才,只提供金援,不介入干預。香港大學現任校長徐立之是四年前校董會遠赴加拿大,三顧茅廬說動這位國際知名的分子遺傳學家出馬;中文大學校長劉遵義則是兩年前從史丹福大學挖角而來;至於科技大學,校董會五年多前即鎖定國際知名超導專家朱經武,發動各種遊說管道,才爭取到他首肯。這三所香港排名前三大的校長,都是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。


朱經武依舊記得,五年多前他回台灣開院士會議,上午還有說客問他是否願考慮去科大,不過中午,科大校董會董事長就專程飛來台灣,親自邀請他到香港看看。


「香港很積極,也很有彈性,只要發現你願意考慮,他們會很快處理好你顧慮的一切細節,」朱經武對於香港「搶才」的積極態度印象深刻。


一位主跑教育的香港文教記者剖析,過去香港的大學校長多半由本地學者出任,社會地位平平,也缺乏國際知名度。這幾年大力延攬國際知名學者擔任大學領導人後,不但改善社會對大學的觀感,更增加香港學術的國際能見度。


找國際知名學者擔任校長,還有一個附加價值,那就是他們有國際人脈,並熟悉國際名校的治理與運作。例如募款,香港企業這幾年對大學的捐助,就比以往成長好幾倍,像是首富李嘉誠今年捐款十億港幣給港大;一個月前辭世的紅頂商人霍英東,去年也捐了八億港幣給科大。「這種情況在過去根本就不可能發生,」一位跑了十幾年教育新聞的報社記者觀察。


香港政府也聰明地利用了這個「附加價值」,大力鼓吹大學自籌經費。主管教育事務的香港教育統籌局一邊削減對大學的補助(十年來削減了二○%),一邊又在兩年前提出「配對基金」(Matching Fund)的政策,大學每募到一筆經費,政府會相對提撥同樣金額給大學。前年,八所大學因此多得到二十三億港幣補助,去年則是增加了二十九億。


研究計劃,十年成長十倍


另一方面,為了鼓勵大學做研究,將重心從教學轉向學術,教統局首度引大學撥款和大學研究成果掛鉤的機制,不再根據人頭補助大學,而是根據研究成果決定撥款經費。在這個制度導引下下,大學申請研究補助的計劃,十年內成長了十倍,總經費也增長了十倍。


「這對大學的研究有很大的推動力,」曾任教統局局長和常任秘書長的羅范椒芬歸結。


此外,香港的大學之所以能夠在短期內迎頭趕上,還歸功於「政府積極不干預」的思維。按照香港法規,大學經費雖然是由政府出資,卻是交給由國際學者和當地菁英組成的「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」(UGC)專業管理,避免大學受政府法規限制而綁手綁腳。


在教資會的定位中,香港將會是中國、乃至於亞太地區,高等教育教研學術中心。為了徹底和國際接軌,香港大學體制將在二○一二年,從現行的三年初中、兩年高中、兩年預科、三年大學的英式制度,大幅改為與世界相接的三三四制(三年初中、三年高中、四年大學)。


在全英語授課這個得天獨厚的國際化優勢基礎上,為了拉大和鄰近國家的差距,確保在高等教育的領先地位,香港各大學更善於運用國際合作,墊高本身的學術實力。例如,港大MBA和全球排名第二的倫敦商學院合作,採用其教材,並讓學生到倫敦商學院上課三個月,下一步則是和哥倫比亞商學院合開同樣的課程。科大商學院則是和美國西北大學凱洛格商學院攜手,共同打造出全球排名第三的EMBA課程。


「借重國外頂尖大學、借力使力,我們才能跑得更快,」九年前,離開美國喬治亞理工學院到港大擔任商學院主任的張介分析。


除了校際國際合作,香港的大學更用心培養學生的國際化能力。政府及學校鼓勵學生到國外交流,不但政府給獎學金,也獎勵企業贊助,像是中文大學,今年就有一個日本商人捐資一億港幣,指定用在獎勵學生出國交換計劃。


儘管衝勁十足,但正如一位到北京大學教書的台灣教授分析,在花大錢請名師、找好學生之外,大學更需要豐厚的歷史與人文積累,才能成為真正有影響力的大學。除了港大、中大,香港其他大學歷史不超過二十年,距離世界級的學術殿堂,香港似近還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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